“今年至少有100家服装厂家老板跑路”,许多温州市民如是告诉记者,与之相对,温州的服装生产商销售商加起来也就只有2000多家。
市场环境的周期性低迷并不意外。但在这一轮危机下,这个依赖发达的民间金融与低廉的成本优势的城市,其服装制造业再次暴露顽疾。
温州服装如何过冬,也见证着品牌代工行业(OEM)的未来。
受全球经济下滑波及
据温州市服装商会经济部部长张文介绍,过去三年温州服装产值增速为6%-8%,今年同期相比下降2%,最主要的原因是国际订单下降。今年1-9月份出口服装产值为14.8亿,比去年同期下降了9.39%。这对于主要依靠出口的温州服装制造业伤害无疑是巨大的。“目前温州的外贸市场相对集中,欧洲与中东市场占了80%-90%。”温州商会秘书长吴一亨告诉《新商务周刊》。
温州奥奔妮服饰即是受波及的企业之一。其董事长郑晨爱亦是温州服装商会会长,他告诉记者,奥奔妮去年的外贸占总销售额50%,主要出口欧洲跟中东地区,欧债危机对他们的影响是最大的。其次,伊朗等国今年汇率也在上涨,消费力也削弱不少。“今年外贸订单下降20%,基本没有盈利。而内贸市场还有5%的毛利率。”
同时,汇率与原材料不稳也给制造业带来冲击。“作为生产商,最需要是稳定的外部环境。”
宁波一家中日合资的代工厂家总经理厉先生告诉记者,目前签下订单,支付50%的订金,确定设计方案及样品,要1个月后才能买面料,2个月才能出货,到货才会收50%的余款,以签订单时的汇率结算。“如果这段时间,棉价上涨或汇率上升带来的成本,只能由企业自己承担。而国家出台的锁定汇率交易政策,因为手续过于繁琐而遭大部分国外的品牌商排斥。”奥奔妮作为规模较大的厂家,出口主要由外贸公司代理,以人民币结算,避免了汇率波动的影响,但大部分中小型厂家很难有让利空间与外贸公司合作。
与此同时,温州服装商会也寻求新的市场。吴一亨告诉记者,“俄罗斯与巴西服装轻工业占比很小,潜在需求很大。但是这两个国家是‘灰色海关’的环境,海关清关手续繁琐、关税混乱。这给了一些‘清关公司’寻租的机会。今年俄罗斯进入WTO可能会改善这个环境。”而相对规范的美国市场渠道则基本被韩国客商所垄断,温州厂家一般要先与其合作才能进入,这也降低了利润空间。“我们目前向政府申请到美国做电子展示平台,组织30家企业长期展示。展示费用由企业承担,希望可以争取一定比例的政府补助。”
成本高企 接单不易
国外品牌代工撤出中国的趋势似乎不可避免。今年,阿迪达斯、耐克等品牌商陆续转移厂家到东南亚地区。奥奔妮曾是花花公子在国内最大的代工商,目前也停止了与其合作。“现在生产成本不断上升,我也在考虑是否将工厂迁到西部或者东南亚地区。”温州市本地的三点水童装董事长陈中怀同样如是表示。三点水是一个销售型企业,上游与数十家厂家合作,“由于资金周转较为困难,今年厂家一笔订单的容量也在下降。”
原材料与国外价格悬殊挤压了利润空间。国家为保护农民利益,实施棉花进口配额,保护国内棉价,这导致了今年的国内棉价比国外高出了5000元/吨左右。(国际棉价为10000元/吨左右)。“国际棉价持续下跌,国外企业以国际棉价定价,而面料却以国内棉价购买,压缩了利润空间。”厉先生告诉记者,“一件休闲T恤的原材料成本16块,人工6块,原材料成本占60%以上。”“要提高国内服装制造竞争力,放开配额是首要的。”《纺织服装周刊》主编徐峰同样如是认为。而今年9月有消息称,发改委即将叫停棉花进口配额。但不久,发改委则表示,只是暂时叫停,明年是否实施配额制度还未定。
而更大的冲击则来自“人口红利”的不断削弱。“中国制造业历来以劳动力低廉著称,但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了”。第一纺织网首席分析师汪前进如是表示。“今年温州普通工人平均工资为2000元-3000元/月,比去年提高了50%。”据张文介绍,而相比之下,东南亚的劳动力成本仅为600-700元/月。
工资上涨,工人也更难招。“今年整体缺工30%左右。”张文如是表示。厉先生的工厂共有工人500人,每月人力成本就达到200万元。““现在都是以计件工资为主,为了留住工人,很多单子即使亏几百万也要接。”同时,他与陈中怀均提到了这个年代的工人“难伺候”,“现在的厂家均是90年代留下来的,没有人有心思去创办一个工厂。“90后”这一代对福利要求高,又比上一辈难吃苦。培训难,流失也多。
但郑晨爱却对高端OEM的前景充满信心,奥奔妮今年投入了1000万改造生产线,节约了20%的人工成本。“中低端的生产加工会被淘汰。但是温州有成熟的产业配套体系,高端的加工转移不了。”
现金流紧张 不敢接单
曾有媒体报道,一家温州纺织企业老板接到一个利润约100万元的单子,但要按时交货需多开几条生产线,再招30个工人,一年人力投入要多加150万-180万。而按现行《劳动合同法》规定,签订的合同至少是2年,也就是两年就增加近400万成本。该老板认为,2年内能接到这种大订单概率不大,只能选择放弃。
而另一家企业则前两年贷款了1000多万将产能扩大一倍,但今年的订单却减少了50%。面对每个月60万元左右的利息压力很难吃得消。“相比于生产5%-10%的毛利率,银行的贷款利息要8%以上,这个利率太高了。”郑晨爱告诉记者,奥奔妮目前融资靠银行的循环贷,还贷周期一年,到期还本可再续贷。
“‘温州金改’炒得很热,但我们并没有感到实际效果,”陈中怀告诉记者,“目前贷款渠道还是以银行为主。”同时,据银监会数据显示,温州银行今年8月的不良贷款率为3%,比去年同期0.37%提高了7.1倍。为处置不良贷款,温州市政府随后提出“资产质量保卫年”,希望在今年底将此比例降至2.5%,这对于中小企业融资将更加困难。
9月,曾在国内较早创建民间股份制城市合作社的温州人杨加兴、蔡兆清,向温州市有关部门提交《民营企业银行的建议书》,建议选择当地重点企业为主要股东,为上下游资金扶持,但至今温州市并未见官方回复。
同时,国家今年出台一系列政策鼓励外贸。10月,国务院下发《关于促进外贸稳定增长的若干意见》,减免报关单证明联打印费、报关单条码费及海关监管手续费等3项费用,降低报关费用20%。但厉先生对此不以为然,“现在支持出口更重要是缩短退税周期。”据其介绍,目前退税短则一个月,长则一年半载。而产品主要的利润是来自于退税,周期太长影响企业的现金流。
行业升级 有多难?
相比于奥奔妮等生产型企业5%-10%的毛利率,销售型企业三点水的毛利率高达30%。生产型企业的转型前景十分诱人。郑晨爱表示,今年开始筹划做自己品牌,提高内贸的比率,未来不打算接新外国品牌代工的订单。但行业转型升级的路却并不好走。“OEM都想转型做品牌商,但管理与人才配套很难跟上,”郑晨爱与厉先生均认为,做品牌,生产的门槛并不低,渠道与宣传才是关键,而这些并不是一家OEM的优势。
做品牌的前期投入是巨大的。据陈中怀介绍,做品牌应该从直营店开始塑造品牌形象,加盟店加速扩张。而成立一家直营店的成本要70万-80万,大的旗舰店甚至需要几百万。去年,三点水还投入了800万进行宣传推广,而对于厉先生这家500个员工的工厂来说,去年的利润也就是这个数。
同时,转型还需要面临库存的压力。“对于生产型企业接到单就做,没有库存压力,”郑晨爱如是表示。但是品牌企业则不一样。“销售商不能看订单吃饭,肯定要提前备货,”陈中怀告诉记者,“产品从研发、找厂家合作、下订单到最终发货,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,需要对未来的形式有预判。”而在备货周期需要较大的现金流,这也导致品牌商的负债率要远高于生产商。三点水的负债率40%,远高于厉先生的工厂10%以下的负债率。郑晨爱同样认为,库存是服装企业最大的难题,现金流很容易被压垮。而奥奔妮与许多OEM开始筹备做品牌,均从定制开始,有单就做,“这样可以减少20%-30%的库存压力。”但定制服务的品牌培育时间则相对缓慢。
“除了实体店,电商也是重要的销售渠道,但其库存面临剧烈波动的风险”,陈中怀如是表示。“在今年‘双十一’周期里,备货要比淡季高出好几倍,”主要以天猫销售为主的金恩童装总经理刘立燕如是表示。而淡季期的仓库则面临闲置。
今年年初,郑晨爱曾呼吁,希望金融行业根据行业转型升级阶段作调整,提供低息免息政策建立产业转型提升专项贷款基金。但他告诉记者,由于政府的财政压力也很大,这个基金成立的可能性不大。